今年春节,蒋勤勤是跟家人回家乡重庆过的。
前不久刚刚播完的网剧《迷雾追踪》,她也是在重庆拍摄的。
家乡于她来说,不管多久没回了,再踏上那片土地仍然无比熟悉和亲切。“儿时印象最深的是重庆的吊脚楼,就是那些沿江而建的楼。还有每到夏天的时候,挨家挨户都把凉席铺在广场上,然后晚上都睡在那里,场景很壮观。”
虽然她每次回去都感慨变化太大了,小时候住的大院改建了,从前的学校迁址了,但家乡浸润到心底的气息则永远没变。拍《迷雾追踪》时,组里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是重庆人,听着熟悉的家乡话,她情不自禁就会融入到那种氛围中。
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重庆养成了蒋勤勤耿直的个性,凡事不藏着掖着,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。还有就是小时候家教很严,爸爸给她立了许多规矩,小到比如筷子怎么拿,睡不睡午觉等。做不好,爸爸是真的可以下手打的。
这些疼痛记忆,让蒋勤勤从小做事就很注重细节和秩序性。而进一步强化她这种习惯的是几年的戏校生活,10岁蒋勤勤考入重庆艺术学校学习京剧,“我们那时完全是军事化管理,三声哨后必须要出现在老师面前,然后老师会做各种检查。做得不好老师会打的,而且一个人做错了,全班都要受罚。坦白说,有时候老师说十遍真顶不上打那一下子,的确长记性。”
儿时的蒋勤勤性格比较内向,私下里要她表演会很害羞,但每每站在舞台上就自信很多。她觉得妆容会给她一种安全感,让她相信那一刻她是那个角色。“我记得有一次在台上连排不带妆,刚好那天台下有许多同学在练功,我就很难为情。”
都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。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,过了40+的年龄。但这些习惯仍一直影响着她。
《迷雾追踪》是一部硬核刑侦剧,但这部剧就像它的拍摄地重庆湿漉漉的气质一样,有着极其细腻的情绪传递,观众在不自觉间就被带了节奏。它从女性视角出发,其引发的共鸣和思考远比离奇感更显著。
最先关注这个剧是看了勤勤在朋友圈发的《迷雾追踪》的预告片和剧照,她扮演的女刑警酷飒的造型和凌厉的身手都让人眼前一亮。有朋友留言这是部从看到演员表时就一直在期待的剧。
可能是剧上档的时间比较突然,勤勤笑称“就这样突然开播,真是惊到了。”同时也能感觉到她对这个剧的期待,在希望大家帮忙转发播出预告的同时,自嘲“难得给自己主演的戏吆喝一回。”
《迷雾追踪》中,林雨虹一出场就是脸上带着血跟丈夫离婚的戏,这个细节让“刑警队长”瞬间就立起来了…………“谨以此片献给我亲爱的爸爸!”这是她转发预告片时写的一句话。
勤勤的爸爸是一名铁路警察,所以她从小对这个职业并不陌生,但从未想到自己会演一个警察。她觉得这个职业离自己又近又远,所以最开始余庆导演找到她时,她还犹豫了一段时间,“为什么不演一个这样的角色,你爸爸就是做这个工作的!”这是她最后决定接这个角色的理由。
爸爸这个职业带给勤勤最深的印象,多是在儿时的记忆中。“我觉得做警察家属很可怜。那时候爸爸总不在家,因为他经常出差有任务。有时候半夜还会出去工作,等我醒来的时候,家里没人很恐怖,我就开着灯睡觉,等天亮。像发生在其他同学家的爸爸陪着写作业的经历,我都没有过。”
鞋子:Bata
当时勤勤家住在警察大院,因为父母工作忙,小时候她常自己去大院食堂打饭,院子里同龄的孩子不多,她见到最多的就是穿着制服的警察叔叔、阿姨。这些大部分封存在她的记忆中,也是因为第一次演警察,她才开始在脑海中搜索有关爸爸的一些细节。
“我爸爸的口头禅就是我是当警察的,说话比较硬,不太会拐弯。”所以勤勤那时对爸爸的印象多是不苟言笑,“他哪天如果笑了真是难得一见的事,我妈老说他不太会跟人沟通,性子比较急。我们家的亲戚、朋友,包括我的表弟表妹很害怕我爸,有他在的时候就觉得气压都变低了。”
正是因为搜索到的这些细节,让勤勤与林雨虹产生许多共情感。戏里有一场林雨虹和父亲一块吃火锅的戏。两个人互相都不看对方,情感的疏离显而易见,这些勤勤都感同身受。她平时跟爸爸沟通就不多,“不敢跟他交流,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话。”
甚至爸爸后来退休了,跟妈妈一起来了北京,勤勤跟爸爸的沟通方式也没怎么改变,“我觉得我跟我爸交流都是靠微信,有了微信之后,我很多东西敢表达了,比如嘱咐爸爸注意身体什么的,他也会问我最近忙不忙,拍戏的时候要吃好睡好等。总觉得我俩见面说这些很尴尬,但通过文字表达就自然、柔软许多。”
即使有这样的问题,但勤勤发现爸爸一直在默默关注她,有关自己的新闻爸爸都了解,有新戏播出的时候,爸爸还会在朋友圈转发。
但是《迷雾追踪》播出的时候,爸爸没有办法转发了。因为就在戏快播出时,爸爸生病入院,而且马上面临手术。
光阴流转,勤勤发现她跟父母的关系突然有了一种转变。小时候父母是天,但现在父母年纪越来越大,反而自己成了家里的主心骨,很多决定要她来做。就比如爸爸这个手术要不要做,她一度就有些焦虑。“医生跟我们谈了4次话,就是手术不做有风险,做呢有危险,有可能下不来手术台。后来医生跟爸爸谈了这个情况,爸爸可能是因为职业的关系,比较冷静。他同意手术,愿意拼一次。”
但就在手术的头一天,勤勤收到爸爸发的信息,问她真的要做吗?“当时我那个心啊,曾经那么坚毅的父亲那一刻的柔软戳到我了。”也是在这时她越发体会到自己逐渐成了父母的依赖。手术单上是勤勤签的字,妈妈没有签。这个时候她不仅要安排好爸爸的手术,还要安慰好妈妈的情绪。
手术的过程也是漫长又煎熬。早上7点勤勤送爸爸进手术室,期间她被医生叫去了4次,“如果说医生不叫你,就证明还很顺利;叫你的话,肯定是出现了这样或那样的问题,我们都好紧张。”
下午一点手术结束,让勤勤欣慰的是手术很成功,这终于让她踏实了一些。“我觉得我妈好坚强,之前我也提醒我妈要做好最糟糕的准备。但手术的过程中,我妈妈很平静,直到最后医生告诉我们说手术完成了,我终于看到我妈一下就乐了,我问她怎么能做到那么冷静?她说我就知道一定会没事的,一定能成功的。”
人到中年,除了要面对事业的瓶颈,也要肩负起上有老下有小的责任。以前勤勤会觉得这些离自己还很遥远,没想到现在已开始经历。“他们都需要你!”这是这个阶段勤勤最深的感受。
除了父母需要,做为母亲,孩子们也很需要她。大儿子老虎现在上初中,小儿子锵锵才两岁多。相比于拍戏,勤勤觉得家里的事更杂更琐碎,“大的要上学,功课作业都要管;小的要安排好他的吃喝拉撒,你想想多少事。这样一比,拍戏是最单纯的,你就专注做好一件事就可以了。去年我在拍《当家祖母》时,陈老师在家里彻底体会到了这种不容易。”
不过,即使是在外拍戏,勤勤也没有完全做甩手掌柜。用她的话说就是个操心的命,家里的大小事宜她都习惯拉单子,这也得益于在艺校养成的习惯。“我觉得这样很清晰,每天要做什么,包括孩子在什么情况下要用什么东西,要吃什么药,我全都列出来,然后贴在墙上。在外拍戏,我也会随时给陈老师发信息,把要他注意的事写清楚。”
有时家里人找不到东西,也会打电话来问她。她则可以把位置说的清清楚楚,细化到某个柜子的某个方位。“因为东西怎么放都是我规定的,只有我能找得着。”
虽然有一些细节控,但她并非完全不允许意外发生。“意外出现了之后,我就会想办法解决,我是个善于总结的人。”所以现在她也开始有一些转变,某个东西放到什么地方,她只告诉一次,希望家里的人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管理好。
现在勤勤对老虎的要求也放松一些,不太会像以前那样事无巨细,尽量让他自己去做去完成。在跟孩子们的相处上,她也希望陈老师多参与一些。“我觉得他还挺愿意的,比如老虎去上课都是他接送,也经常跟锵锵一起听音乐,我觉得老二的个性挺像他的 ,有些天马行空。”
当然有时候勤勤还要做一下破快气氛的理智妈妈。“我想的是老虎第二天一早起床上学,所以必须要赶紧做完作业早点睡觉。而爸爸想的多是一时痛快,当下父子谈天谈地的氛围多开心,这个不比作业重要吗?但妈妈永远想的都是一些很现实的问题。”
有一点让勤勤很欣慰,就是老虎跟弟弟相处得很好。没有因为弟弟的到来觉得自己被父母忽视。“他是一个心地非常柔软的孩子,照顾弟弟非常细心。只是有时候会被我呵斥——做你的事!看你的书!写你的作业!”勤勤学着自己“破坏气氛”的腔调,说完自己禁不住笑了起来。
婚后有了孩子,勤勤就放慢了工作的节奏,把更多的时间给了家庭。在事业上升阶段回归家庭不免让人觉得有些惋惜,但她没想那么多,“我只想着家里和孩子需要我,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“有没有因此错过一些比较好的戏?”
“所谓知天命,悟天意,我会有一种宿命感。错过的,可能它就不是你的,再就是还没碰到哪个让我冲动到抛开家不管不顾去拍的戏。”
“当下这个阶段如何定义幸福?”
“现在对我来说幸福都是那些很具体的事。因为家里边只有具体的事儿,风花雪月那种所谓的浪漫都是很少的。像有一天晚上,北京突然下雪了,我还在担心老虎的作业,他爸爸却非要拉着他下楼玩雪。后来他们在楼下花园给我打电话,我在楼上看他们玩雪的样子,就觉得挺浪漫的。”
鞋子:Bata
对话蒋勤勤
从皮到肉再到骨头是表演的进阶
Q:王江月
A:蒋勤勤
Q:你觉得自己在《迷雾追踪》中的表演在预期内吗?
A:这次的表演对我来说是陌生的,熟悉我的人也能感觉到我这样一种表达方式,在我以往的作品中是没有出现过的。可能从林雨虹开始,我丢掉了很多以前表演习惯上的一些东西。就好比以前我演的是人物的皮,这次我想演人物的肉,以后我希望能演到骨头。以前包括《海上牧云记》、《乔家大院》、《半生缘》,我觉得都没有演到角色的肉。
Q:这些角色还是在你的安全区吧,林雨虹打破了你的舒适区?
A:是的。这个角色的表演比较内敛,表达不是那么表面化,需要一种克制、隐忍的表演。
Q:这是你这个阶段想要的角色吧?
A:对,可能我天赋和悟性没那么高,一直走到现在,我才开始真正迈了一步。因为我很久没拍戏了,在此之前就是《海上牧云记》,可以说林雨虹就是我现在想演的角色。我觉得她的可爱就在于她的不完美,偏执、还有一些神经质。在这个阶段遇到这样的角色,跟我的诉求很契合。
Q:这些年你拍戏不多,一是因为有意放慢脚步,另外是不是就想挑些不一样的角色?
A:是,就是说这个角色能不能够打动我?有没有那个欲望去演?如果这些都没有,我还不如在家里跟小朋友待在一起更快乐。你出去工作一定要有热忱、要有积极的状态,巴不得明天就开机,好想把这个人物演出来让大家看到,有这个冲动了,再去做这个事才有意义。
Q:当下这个阶段能打动你的剧本和角色体现在哪些方面?
A:因为年龄到这儿了,很多东西,比如对世界对人物和对社会的认知等精神层面都希望走向深刻,不想再跟以前那样简单的处理。
Q:《海上牧云记》你演的南枯明仪当时就反响很好,记得有一场戏大家评价你演出了人物情绪的不同层次?
A:在《海上牧云记》的女性角色中,南枯明仪是最符合我的阅历和年龄的角色。这个角色戏份不多,要在有限的时间里传递更多的东西,对演员来说一定要把角色嚼细了,一场戏要反复打磨和推敲。包括林雨虹也是,我不知道嚼得对不对,剧本对她的设定是来自一个西南小镇,所以她的台词我都是先用重庆话读一遍,然后再转换成普通话,包括有些字的尾音我还有意加了一点口音。
现在表演对我对我来说,就是感知到多少就表达多少,流露多少,没有特别地要去演。
Q:其实这就是演员最好的状态吧。我最近经常看一些表演类的综艺,导师们都在倡导返璞归真,要真听真看真感觉…………
A:对,如果能在不动声色中看到人物背后的暗潮涌动,那太难了!比如说倪大红老师、包括陈老师,他们都是属于不动声色,然后里边暗潮涌动,这是我向往的表演状态。
Q:陈老师看过《迷雾追踪》有怎样的评价?
A:他就觉得我走的方向是对的,他说在这个角色和我身上看到了“重”, 不是那种很轻飘飘的状态,这在我以前的角色里面是没有的。她觉得这是一种进步,很好。
对我来说,不管做得好不好,我都全力以赴了,可能现阶段我只能完成到这,但是我知道那个方向是对的,我也会坚持下去。
Q:一般接戏的时候也会问问陈老师的意见吗?
A:《海上牧云记》和《迷雾追踪》这两个剧本他都没有看过,都是我自己决定接的。但是《当家祖母》他非常支持我接,他觉得剧本的结构很好,而且演这种大女主的戏,我的年龄和阅历都能用得上。
对我来说能遇到这些适合自己的角色挺不容易的,毕竟到了现在这个年龄还是有点尴尬,一方面想演一些残酷的、深刻的题材,但这些从文本创作上来说,又没那么自由,发挥的空间也有限,所谓的中年演员危机,我觉得有一部分是这样的原因。
Q:在国外的中年女演员中,我知道你很喜欢凯特·布兰切特、伊莎贝尔·于佩尔和梅丽尔·斯特里普,你觉得她们在表演上哪一点最吸引你?
A:我觉得她们非常强大,她们有那种男人的当量,她们真的是一出来,你就觉得太有劲了,太有力量了,跟任何男演员站一块都不输,我觉得她们完全超越了性别,这是我想达到的一重状态。
Q:有一个现象级综艺叫《乘风破浪的姐姐》,节目里让大家看到了30+女性爆发的能量,有想过自己去参加这样的节目吗?
A:我可能不太适合,主要是我的性格使然,还是一个擅长不擅长的问题,有的人就很擅长表达,我还是没有勇气。所以我挺佩服站在舞台上的那些姐姐们,我觉得她们敢于挑战自己、战胜自己,发现自己。不过,如果让我在角色里演一个乘风破浪的姐姐,那绝对没问题。
Q:就是说在角色里你就比较有安全感?。
A:对,你要让我去上个综艺,我觉得还是不要为难自己了。
Q:不同年龄段,你觉得自己有什么明显的不同吗?
A:没有特别去想过,因为它不是说我今天20,明天就30了,它都是一天一天这么过来的,而且时间这个东西是不容分说的,你想也没用,它会很无情地把你带到这个阶段来。
我是在什么时候会发现这种不同,就是每当我拍戏去看回放的时候,你看到监视器里的自己会觉得我现在是这个样子啊。平时生活中,脑海里还是以前那个样子那个感觉什么的。这种变化不是好与不好,就是变化了。20岁的自己眼睛很纯净,现在眼睛里是有故事的。